大宋科技,小子。

【墨魂/小杜李】梧桐子


“义山,许久未见。”


李商隐见这句话便皱皱眉,将纸收回去了,烛火摇曳,照在来行者秀气的字上。


今夜下雨了。


外面窸窸窣窣的雨声,让李商隐再无法静下心来,只好将手中的笔放下。纸上一字也无,他心中乱糟糟的,此时决计是写不下去了。他抬眸看向窗外——细细的雨丝急切地落下,砸在地上、树叶中、或落在他窗上。他才发觉自己的纸已浸上了雨水,他无奈只得起身去关窗。已经深夜了,昏暗的烛火再也照不清窗外的景色,仅见窗前梧桐伸至他跟前的枝丫。


那梧桐叶被雨水打的摇晃,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,回过神来,觉得心中没由来的烦闷,突然似的,他想到自己可以出门去——雨天的空气清新怡人,可以驱走心中的烦闷。想好了,便转身戴上他的幕篱,将条带系好了,理理衣物,拿上烛台站,在了门口。


他停了一下,还是转身回去将那信带上了。




目的地是不远处的一座亭子,李商隐初到此地时便寻到了它,常在那里吟诗作句,做些孤独中的慰藉。路线他已十足熟悉,就算身处昏暗中,也颇轻快地走上小路,沿途的花草淹没在黑暗里,他手里端着着夜中唯一的光亮。


没多久到了亭中,他轻轻撩开眼前白雾似的纱,将烛台放在石桌上,将那石凳上的灰尘拂去。他在这混着泥土香味的湿润空气中,呼出一口气,将那信拆了,放在明黄的烛光下。


“义山,许久未见,不知一切可安好?”


李商隐冷笑一声,这信也确实颇为官方,使得他更为厌恶。若全篇如此,那都是浪费了所用的车马人力,还不如不写!两人相隔极远,寄信来也难,内心嘲讽一番后,他便接着向下读。


“时近中秋,余却因相隔千里,不得来见,实在负疚。想来义山应记的前年此时余之所言,如今想来不觉羞愧,合不该冒犯了义山。”


这是算什么?前年的事,今年来道什么歉,前年他们做什么呢——应当是吵架吧。其实也算不得吵架,因为李商隐是不屑与别人吵的,闹起事来,他就一言不发,等对面说完他才予以评价“胡言” “荒谬”诸如此类的短词,却足以把对面呛个半死,他总显得从容不迫,用极少友人的话来说,像不识人间烟火的仙人,好像已看透了万象。


但这评价竟被击破了,前年——其实他和他关系并不糟,也算不得亲近,两人的交流大多只在诗词之间,但不得不说,他的文章做的不错,诗也使人称道——前年的此时也应当是前几天了。


他这人健谈,嘴角边常有笑影,当时皇帝行事奢侈,他就义愤填膺,写了篇《阿房宫赋》来,写得极好,这不得不承认——和李商隐比起来,他更有种人间的烟火气,或说难听点,更像个活在世界上的,真真切切的一个人。


两人有共同的好友,难免在诗文上针锋相对,初时他看了李义山的诗,便笑道:“这倒是奇了。”


这笑,李义山看不懂,但绝不是嘲笑,后来他常与李义山讲话,离不开诗文,也说些闲的。其实给李商隐的印象不错,义山知道自己的情绪被这人牵动了。他乐,李义山也觉得乐,他怒,李义山也觉得那皇帝讨厌了起来。李义山与友人的来往都平淡的像水,像冰。但这人将他从天上宫阙拉下来,让他见了车水马龙的街口,让他见了深夜时洛阳的万家灯火,似让他见了人间百态。


李商隐睁开眼,信还是那封信。


“……许义山不知余为人,家父曾言于余,君子绝不出戏言。”


前年的中秋前后,无法与家人团聚的友人召集来了众人饮酒作乐,李商隐携了糕点去,他也在那儿。当时众人已热闹的不可开交,玩乐饮酒,李义山自然不在那队人中,那帮人说着说着便让话拐了个弯儿。隐约间,李商隐听见有人抱怨:“牧之!你许久不与我对诗了!”


他闻声笑曰:“那择日不如撞日,你先作吧。”说罢,饮一杯酒,李义山见他面已红晕了。


“已碰了酒,作不得了。”


“说起来,牧之确实少与我们作诗了呢。”


当事者陷入了沉思,似觉不妥,但马上有明白人笑道:“牧之可不是不作了,只是不与你我作罢了。”


众人的目光马上移到了李义山身上,莫名其妙,一人一喝的烂醉,见众人不言,便头昏着说:“看什么?人家是正室,咱们算什么……”


此言也颇得好笑,众人都大笑起来,当然除了两位当事人。杜牧之也不知是喝了酒,还是被说的羞了,只是不说话,面色红的异常,眼睛却不住地往李义山这边看。而李义山早背了过去,看不清面色。


“其实……”杜牧之嘀咕道:“也不是不行。”

“牧之你说什么?”


众人又安静下来,而杜牧之一旁的人大惊失色,表情几度变化,十分精彩——众人更加好奇,又闹起来,要让杜牧之再说一遍,说来那时也是喝酒昏了头,酒壮怂人胆。杜牧之声音不大不小,可音色很清亮:“我方才说,义山为妻,也不是不行。”


“咚!”


众人还未从惊讶中回神,就被这声响吓了一跳,是李义山。那安静的人却站起身快速地走到杜牧面前,他的脸色很不好,紧紧皱眉,脸红着,唇也抿了起来。这表情在这人身上可绝不多见,杜牧傻了似的看着他,李义山忍着怒气,神色在杜牧看来却有些悲哀,他道:“杜牧之,谁都好,你绝不该拿我玩笑。”


已经点名道姓了,可见他是真生了气,杜牧第一个回神要伸手去拉他,被李商隐躲开了,众人都上来解围。杜牧只急着道:“义山!”却说不出别的,只一直叫李商隐的字。


有人拉住他道:“义山,他醉了,胡说呢,你别太在意啊。”


没成想李商隐听后,眉头紧锁,语气更不好:“可不是么,醉了就胡说,却也不用在意之后的事了,什么也不必负责了,那可真是不错……”

说罢,挣开手大步离去了,杜牧本想冲出去拦他,只被别人拦下了。李商隐径自回家去,此后他一直躲开杜牧,对方有时寄来几首诗,李商隐不看,做了烧火的废纸。而对方收不到回信,似乎也死了心,许久不再来信。


他这么做——幼稚,可他没办法,不知如何表达——那就算了,什么杜牧,什么喜爱,全见鬼去吧!他以为什么都完了,但今年,杜牧来了这封信。


“义山以为酒使人醉,使人说胡话,但义山可知‘酒后吐真言’吗?”


今天很凉爽,可他觉得心里涌出一股火来,直烧到脸上,直把他热出了一脸的汗。他将信放下,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,这信也太可怕了,他不敢再看。


雨仍然下着,而他发现东方已翻了鱼肚白。


水珠打在梧桐叶上,声音清脆悦耳,烦闷已解,李商隐觉着是因为雨。他抬手将烛火捻灭了,把信细心的折好后放在衣内,再带上幕篱,准备回去了。


是了,杜牧可算作君子,君无戏言。

酒后吐真言——他怎么会不懂这道理呢。




他重回到书案时,雨停了,洗刷后的梧桐叶好像散发着清香,太阳已完全升起,风从窗边全扑到他脸上,快活,可爱。


他重新拿了信纸,润了润已干的毛笔,抬手在纸上写下:

“牧之,见字如晤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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